一、历史上羌族婚礼的形态及其特征
历史上,崛江上游地区的羌族妇女的地位很低,俗语说:“只有男州,没有女县。”受汉族婚俗影响,盛行男尊女卑的封建买卖婚姻,男女青年没有恋爱自由,盛行指腹婚、娃娃亲、买卖亲、调换亲等,讲究门当户对,有“穷找穷嫁,富找富配”的说法,多以双方的牛羊马猪的多少、碉房的好坏、田地的肥瘩为条件。提倡早婚和近亲联姻,姑舅表之间,一般有优先婚权利,即所谓“亲上加亲,:雪土加凌”。(王开友1993)男女一旦订亲就要刻意回避,少见面。上述种种婚姻形态归根到底“起决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决不是个人的意愿”。(恩格斯1972)还存在“兄死弟娶寡嫂,弟丧兄纳弟妇”的现象,这是古代遗留下来的规矩。《后汉书.西羌传》记载:“父没则妻后母,兄亡则纳厘嫂,故国无鳄寡,种类繁炽。”这对于人口、财产的外流起到了很好的限制、补救作用,有利于羌族的发展壮大,笔者的祖辈中还发生过哥哥离家出走,一去不归,弟弟娶哥哥的童养媳为妻的事,可见羌族这一习俗的古老和延续性。四川省茂县盛行女大于男的婚姻,有民谣曰:“六月麦子正扬花,丈夫还是奶娃娃,哪天等得丈夫大,落了叶子谢了花。”汉川县有谣曰:“十八姐儿九岁郎,夜夜脱衣抱上床,说是郎来年岁’小厂说是儿来不喊娘,等到郎大姐已老,花也谢来叶也黄。”正是对这种不公正婚姻的有力批判。羌族人婚后一般不许弃婚(离婚),若家庭不和或妻子没有生育,男方可另娶,但女方则不行,一旦男方出走,女方只有等男方在外面和别人成亲后才能考虑再嫁,而且只能嫁给本家的伯伯或小叔子为妻。羌族地区寡妇再婚较普遍,不受限制,父母不得干涉,也不能歧视。有谣曰:“头嫁由爹妈,三嫁由自身”;“人能处处活,草能处处生”。羌汉通婚年代久远,以汉族入赘为多,赘婿随妻姓,死后须经族人同意方可入祖坟,流传有“招女婿上门,好比买骡子”的说法,其实决大多数羌族人对待上门女婿还是很和气的。茂县还有抢婚的习俗,《旧唐书》服胃“贫家窃女而去”说的就是这种婚俗。若男方向女方求亲不成,则邀好友数人,乘女方外出时将其抢回,强行成婚,一旦女方同意即到男家,五天后由男方父母背上礼物去女方家求情,再补办婚礼。若女方不允,成婚后可偷跑回家,抢婚也有抢闺女的,但以抢寡妇为多。
长期以来,羌族处在中华主流文化的边缘,在汉文化与藏文化的夹缝里生存,一直处在两大势力冲突的最前沿,饱受战争之苦,但客观上也促成了民族融合、文化交流。其中羌族与汉族的关系最为密切,历史上曾多次出现主动归附中央王朝的事件。由于受汉文化的影响,历史上羌族的婚姻主要表现出以下四个特征:1.父母包办,一儿女无权反对,结婚前男女青年未曾谋面的不在少数。2.有早养儿女早享福的习俗,出现了女大男小,力求早婚的现象。3.婚姻形式多样,有指腹婚、娃娃亲、买卖亲、亲上亲等。4.抢亲奇俗。以上四个方面中,前三种带有明显的汉文化痕迹。受儒家“父母之命,媒约之言”的教条影响,产生了父母包办婚姻的现象,受“繁衍后代是家族第一要务”、“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多子多福”、“人多力量大”等汉族农耕文化观念影响,产生了早婚、早养儿女早享福的观念,可见前三种羌族婚姻形式是从周围汉族中借鉴、吸收而来的,相比之下,汉族的婚姻形式只多不少且名目繁多。只有最后一个方面“抢婚”是游牧民族特有的婚姻形式,应是游牧于西北的古羌人婚姻形式的遗留。
二、羌族婚姻礼仪的过程及其变迁
新中国成立后,在党和政府的大力扶持下,羌族人民受教育程度逐渐提高,他们抛弃了婚俗中陈腐、落后的方面,保留了优秀的方面。特别是经济大潮的冲击,使年轻一代的思想有了很大改变,自由恋爱流行,当地人称为“耍朋友,”父母一般不加干涉,一旦男女青年相好后,就请家长拜托“红爷”出面作形式上的说合,但古老的仪式还是要照样举行的,因此,古老的婚俗还是较为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在笔者的调查当中,当地的中年人对于子女的婚事已经不再横加干涉了,更多的是尊重子女的选择,他们对自由恋爱的方式表现出来的是接受和理解,用他们的话说就是“只要孩子们过的好就行了,我们无所谓。”羌族青年男女在择偶方面的具体要求,他们对于择偶的民族要求已经从原来的只限于羌族变为啥民族都可以,只要自己愿意就行了,表现出中华民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民族特征。而对于对方的家庭情况、经济收入、有无工作等没有太多的要求,认为有无工作不要紧,家境好坏没关系,年轻人有的是机会,只要两人好好干,就会从没钱变的有钱,从贫寒变的富裕,表现出羌族吃苦耐劳,勇于斗争的民族性格。双方更多的是关注对方的文化水平,个人品德和相貌。他们充分认识到了文化知识在现代社会中的重要性,认为在现代社会中,有文化的人挣钱就是比没文化的人容易,而个人品德的好坏则决定着此人对于配偶、家庭的责任感的大小,是维护家庭和睦的关键。而相貌也很重要,总要能看的过去,用他们的话说“两个人白天一起干活,晚上一起睡觉,要生活一辈子,总不能太丑了。”笔者认为,这些择偶标准中的绝大部分都是羌族传统文化的表现,羌谚说“穷不丢猪,富不丢书”,充分说明羌族人对文化知识,特别是汉文化的热情和向往。对于配偶的品德和相貌的要求则表现出羌族人对真、善、一美的大胆追求。可以说,羌族婚礼中很重要的择偶标准和以前相比并没有太大的变化,羌族人还是用以前的标准来衡量对象的合适与否,这充分说明了羌族优秀的传统文化那旺盛的生命力。
(一)、现行的婚姻过程
1、说亲,送头道“手情”
现在羌族社会大都流行自由恋爱,然后将结果告诉父母,由父母操办,男方父母找时机通过闲聊从侧面向女方试探有无结亲之意,若女方没有表示异议就有结亲的可能,男方就请二“红爷”带头道一“手情”去女方提亲,一般带点心2份、饼子10个、挂面4把等,若女方没有退回礼物就表示有商量的余地。
2、“吃小酒一”,送第二道“手情”、定婚
送完第一道“手情”后过一段时间,男方就叫“红爷”带第二道“手情”(较丰盛,有猪肉、挂面、酒、饼子、点心等)去女方说亲并索要女方的生辰八字。男方的父母请端公占卜,一旦男女双方的八字相合,就可定亲。此时女方不请外人,只有本家和“红爷”商量“吃小酒”(订婚)的日子。到了“吃小酒”这一天,男方要按女方房族的多少备礼,一般为每家20斤肉、20斤酒,敬神用的点心、挂面10斤、饼子等,送给女方的老辈子即女方房族、姑爷、姑妈、母舅、姨妈姨夫等亲戚,也就是在婚礼中该送礼的亲友全都请到,男方一般请“红爷”、叔伯、母亲带儿子去,作为一家之长的父亲一般不去。“红爷”要在吃酒前亲自烧香、敬神、祭祖,向女方神灵、祖先察告两家结为亲家之事,并致古规“说亲词”,以后逢年过节男方都要去女方家探望并送礼,一般拿2坛酒、6把挂面、2份点心、10个饼子、10斤肉为礼物。
3、“吃大酒”,定婚期
若男方认为男女双方的年龄足够大,男方已经做好了一切物质上的准备,该办喜事了,就请“红爷”带上礼物去转告女方,商定婚期,叫“吃大酒”。届时男方拿酒、肉、鱼、鸡等礼物,越多越好,另外要给女方买全穿戴之物,除头饰、耳坠、手镯、金箍子、银坠子等,还要给女方买4套外衣,长衣、短衣各2套,裤子2条,鞋袜各2双,全要双份,财礼视各地规矩而定,反正要让女方满意才行。以前从“吃大酒”到接亲要间隔几个月到几年才能完成,例如龙小琼(女)和文定清从“吃大酒”到结婚时的间隔是2年,杨登富和龙树兰(女)从“吃大酒”到结婚时的间隔是3年,王友诚和周月明(女)从“吃大酒”到结婚时的间隔是2年,这为男方的准备工作赢得了充裕的时间。
4、接亲
一旦定好婚期,一就要准备接亲了,在举行婚礼的前几天,男女双方各自请寨中的家门、房族、邻居喝“开笼酒’,,即正式邀请各家帮忙。商定每个人负责的事项,并给自家神完换新衣,彻底清扫房屋,雇佣406个琐呐手。接亲这天,男方由20多个人组成接亲队,主要由新郎的老辈子(叔辈)、同辈、小辈组成,一个父母双全的男孩子背“手情”(模、肉、酒、蜡、布等),一路琐呐吹奏。到女方家后,女方家人在门上堵着要钱,男方要给钱,叫“拿钱”,女方一次一次地要,男方一次一次地给,等女方满意了就打开门让男方进去,古时候男方要给女方12两银子。进门后女方唱欢喜歌,男方给钱,再唱再给,直至女方满意为止。另外冬男方要给女方送1个太阳摸、摸上挂有1条白布、1条红布、1根羊毛线、镶有1颗珊瑚珠。男方把礼品放在堂屋的神盒前的桌子上,红爷致“接亲词群用羌语说:
“世间万事有来由,羌人婚配从头说。
理不讲来人不知,须将此事晓众人。
自古男女皆婚配,此制本是木姐兴,
所有规矩她制定,后人不敢有增减。
一代一代传下来,羌人古规须遵守……”。
女方答词:
“贵客辛苦到我家,迎亲之日上门来。
开天辟地到如今,男女婚配木姐定
......
此次婚事按古规,女家东西很齐备。
主家接待如不周,敬请贵客多原谅。”
答谢完毕,女方准备酒席宴请众人。
5、举办男女“花夜”
羌族结婚,“花夜”最为隆重,一般在娶嫁的前一天晚上举行,其实就是为新人开个娱乐晚会,男方办的叫“男花夜”女方办的叫“女花夜”,男的庆祝娶妻,女的欢送出嫁。晚上,新娘堂屋里灯火通明,中间摆着2张并拢的八仙桌,周围摆设条凳,桌上放有顺酒和12盘“干盘子”,即花生、核桃、红枣、柿子、苹果、桔子、糖果等,饱含圆满、吉祥、喜庆之气。另外还有一些菜肴,十分丰盛。晚上七、八点钟,花夜开始,新娘要坐上席,姐妹们依次入席,男方接亲的人也在座,新娘入席时要哭,倾诉父母养育之恩,姐妹们开始唱歌,主要有以下3种:
“花儿纳吉”,如:
今晚姐妹坐得全(哟,花儿纳吉),
齐家一首唱起来(哟,吉吉儿来)。
唱歌不要银钱买(哟,花儿纳吉),
只要心中有肚才(哟,吉吉儿来)。
“盘歌”。
女方伴娘问:
这首盘歌你来解(哟,花儿纳吉),
什么弯弯(儿吉来,哟唉)天边转(哟,吉吉儿来)?
接亲姑娘答:
这首盘歌我来解(哟,花儿纳吉),
月亮弯弯(儿吉来,哟唉)天边转(哟,吉吉儿来)……。
“格妹哟呀”。
女方伴娘问:
(格妹哟呀)新人包的呀什么帕呀(格妹哟呀)?
接亲姑娘答:
(格妹哟呀)新人包的呀钢青帕呀(格妹哟呀)。
问:(格妹哟呀)新人穿的呀什么衣呀(格妹哟呀)?
答:(格妹哟呀)新人穿的是葱白衫呀(格妹哟呀)……。
就这样一问一答,一直要唱到午夜十二点还不罢休。最后,女方的亲戚就要给新娘给“压箱子钱”,意味着姑娘要出嫁了,给她点过日子的基金。接亲人也要演唱“花儿纳吉”助兴,这是一首《唱亲家》的歌词:
唱起来呀,唱起来,
唱一唱我们的亲家,我们两家是大亲旧戚。
今天在我家里是火塘的上方和下方,
没有鹰皮和豹皮铺上来接待你;
没有九年的陈猪膘煮起来招待你;
没有九年的陈顺酒抱上来招待你。
我的宝贝嫁到你家里望你好好地教育她,
望你好好地招待她……
《唱姑娘》是叙述父母留恋女儿,却又不得不把女儿嫁出去的矛盾的心情:
我的人,我的肝,
今天晚上假若你能变成男子,
就能把人家一的人带到我家来,
就能把别家的魂带到我家来……
但你是个女子,
就成了别家的人,成了别家的魂……
女方的伴娘会对迎亲客进行讽刺和嘲笑戏谑,例如:
“听啦,迎亲客头目讲话了,
出口的话象一阵大风,
是刮来金银还是几片树叶?
他一张巧嘴能将坏的也说成好。
石包说成银子,山泉说成顺酒,
我们有眼也有耳,
人有好名声令四方传闻,过分的夸奖我们不听,
只要他对阿妹有好心,这就行了,这就行了,
迎亲客你不要将嘴变成吹火筒,我们不信我们不听。”
大约到午夜两点左右,凑热闹的人逐渐散去,人们抢吃“千盘子”后,花夜告终。男方也办花夜,内容与新娘相似,所不同的是新郎要由母舅来升冠,挂红。冠是形似清朝官帽的红穗圆形双层帽,上面插一对红色喜牌。舅舅给新郎升冠,赋予新郎以新的社会角色,预示他已经由少年步入了成年人的行列,就要成家立业、另立门户了。成年礼在此与婚礼结合在一起,成为婚礼的一部分。与前面在《成年礼研究》一节中所论述的情况所不同的是主持完成这一仪式的人从端公变成了新郎的舅舅,仪式的载体也由羊毛线和猪油变成了礼冠,从中可以看出,羌族对舅家的重视程度和对汉文化的直接引用。为什么只能是舅舅来代替端公而不是其他亲戚呢?这是有着深刻的宗教原因的,舅舅是外甥的至亲者,羌族谚语有“天上的雷公,地上的母舅”的说法,母舅可以和羌族崇敬的雷公并列,可见母舅在羌族社会中权利之大,因此母舅不同于其他的亲戚,他还具有和雷公一样的神力,是天神的代言人,所以用舅舅来代替具有神人中介作用的端公来主持新郎的成人仪式是合情合理的。而给新郎升冠则明显是对汉文化的借用,新郎戴冠是汉族古老的习俗,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汉族新郎己经不再戴冠了,而羌族人从汉族人中借用来的这种礼仪却长久地流传了下来,这正验证了“播化学派”的文化传播的观点。另外,升冠与升官谐音,含有升官发财的汉族传统思想,羌族人不但借用了汉族升冠这一仪式,而且接受了汉族的思想文化,正是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最好例证。
接着舅舅给新郎挂第一道红,并致辞:
“一对金花亮堂堂,今天拿来贺新郎,
左插一支生贵子,右插一支状元郎,
儿子儿孙入朝堂。”
接着母舅家的人依长幼排序依次给新郎挂红,然后由新郎家门房族中的人依长幼排序给新郎挂红,最后由新郎的父母挂红,即“收拜”。每人都要说一段祝福的话,祝新郎娶回一个如意娘子,日子和美。新郎全身被红丝绸包裹,尽显喜庆之气。
6、出嫁和迎娶
“花夜”的第二天是出嫁的日子,女方做一对太阳、月亮膜,装在一个新竹篓里,选派一个父母双全的男童随新娘背到男方家去,摸上刻有日月、松柏图案,象征一对新人与日月同寿,似松柏常青。发亲时间一到,哎呐奏起《离娘调》和《留念调》,新娘在闺房里哭,母亲、姑嫂也陪着哭,男方接亲队里的女人劝新娘停止哭泣,一对父母双全的姑娘扶新娘到神完前,新娘边哭边向神完中供奉的神灵、母舅、父母一一拜别,众母舅向新娘撒米,祝愿她一生吃不完用不尽。同时,端公高唱祝词:
今日非同寻常日,主家姑娘出远门。
将到外地人家去,特此敬拜诸神灵。
此女出门非为别,成家落业务农耕。
治田置地勤劳动,养儿育女延祖根。
祝愿神灵保佑她,吉祥如意万事顺!
拜毕转向大门,这时年老的妇女就反复叮泞新娘:“千万不要回头看,规规矩矩走出去”。同时,端公高举一个插有白色小旗的模站在门边,新娘从模下走出门,紧接着是新娘的伴娘,数目从两个到十几个不等,必须是双数,最后是迎亲客。伴娘代替新娘的父母唱哭嫁歌,队伍就浩浩荡荡地向新郎家走去。迎亲和送亲的队伍快到男家时,早有新郎的姑婆、姑母、姨婆、姨娘等一帮妇女在大门外等候,她们一手执香,一手端酒,给送亲的人敬酒,紧接着端公做法事,口云:“天地开张一,新人到此,大吉大昌……”,“东方一朵青云起,南方一朵紫云开,两朵腾云接成彩,新人下轿迎进来”。新郎在楼上或大门里用生米打新娘,新娘由两名姑娘扶着踩烂一个倒扣在门槛上的碗后进门,以示退煞。一对新人在男方神盒前一拜祖宗创业恩,二拜父母养育恩,三拜夫妻偕百老,四拜子孙个个强。再拜来客、帮众,最后夫妻对拜,新郎揭去新娘的红盖头,双方抢入洞房。伴郎伴娘将糖果、花生撒向一四赤一众人抢乞一接着开始宴请宾客,依次请送亲的女方近亲、男方母舅、家门长辈、远客、邻居、新郎家中近亲,一轮一轮往下吃。饭毕年轻人跳“莎朗”,唱“赞新郎新娘歌”如:
“我家妹子十八岁,她本天仙女下凡。
人品好来又能干,内外料理都周全。
头发乌黑巧梳妆,穿戴样样好上好。
银牌耳环已备足,圈子替子也齐全。”
从赞词中充分反映出羌族人落落大方的民族性格,一点都不拘泥,赞美新人时就实话实说,娘家人还唱:
“我家姑娘到您家,今夜须把她来夸。
好比一棵千年树,开始一芽发九芽。
犹如一堆万年火,初时一堆变九堆。
又象一株火葱苗,由一株来发九丛。”
这是对羌族妇女生殖能力的由衷赞美。然后新人跪下,撩起围腰,众人撒米、麦、青裸、花生、红枣,祝福新人。笔者认为,男女双方的“赞美歌”中蕴藏着深刻的文化内涵,充分显示了羌族的自尊心、自信心,他们向往真、善、美,期盼每个家庭美满幸福,同时也是对本民族青年男女的关心、爱护、颂扬,体现了羌族人民的谦虚、坦诚的民族性格。最后是青年男女簇拥着新郎新娘“抢房”,就是谁先进入了新房谁就当家。不过这只是为了一时的欢乐,图个热闹罢了,一般都是新娘让着新郎,那怕是新娘先到了门口也要让新郎先进去。笔者认为这是父系社会战胜母系社会的象征。
7、回门
第二天是谢客,客人吃过早饭陆续离去,送亲的人当天返回女家,新郎新娘要回女家,叫“回门”,带1个大蟆、1个刀头、1坛酒及敬神之物。娘家人迎接到家,新郎新娘拜女方神灵,再拜众母舅、门房长辈、相帮兄弟,最后新娘父母收拜,为二人挂红。女家也大宴宾客,新郎新娘留宿一夜,次日早上返回男家,到此整个婚礼方告结束。
通过以上叙述,可以看出羌族婚礼的程序十分复杂,婚礼的过程很长,往往要持续半年到几年不等,男女双方家族为了达到婚姻关系的认同感,展开了漫长繁琐的渲染和接触过程。从女方父母的认可,到女方亲族的赞同,可见这种婚姻宣传的广度和深度。同时,在双方亲家的交往中逐步做到的相互了解并建立了一定感情,这对于子女婚姻的成熟、婚后和睦打下了基础。充分显示出羌族对血缘传承的重视。另外,在整个订婚过程中,男方始终处于主动地位,曾多次到女方家送礼厂显示了女方家族的身价和在婚姻关系中的社会地位。“女花夜”是女方家族主持的最隆重的一次盛会,是给新嫁娘挣面子的最好机会。表现了羌族生活中十分重视母亲家族的血缘和素质。这一方面说明羌族对婚礼的重视程度,另一方面也反映出羌族对人生礼仪的投入之大和受民族宗教的影响之深。通过婚礼仪式,使羌族的传统文化得到提炼、升华、发展,从而传承下来。
(二)、民国时期的婚姻过程
民国三十三年(公元1945年)邵云亭先生撰写的《萝卜寨之民俗》一文对羌族婚礼的的情况论述如下:“他们(羌族)的婚姻是父母包办的,由几岁就定下来了。定婚的手续,是先由媒人说妥,以后由男家的家长,送给女家两壶酒,二斤肉,四升米。等到要娶之前,即择个好的日子过礼,男家要给女家替环、首饰、脚笼带,三根离娘布,四升米,一百二十斤肉,几十元彩礼,新郎要到女家去叩头,女家的姑、舅、姨、表四大亲戚,要给新郎挂红放炮,以资庆祝。新郎要披红插花,谓之小登科。女家于是日待客收礼,是谓聘女,三日后,新郎谢礼,向挂红送礼的一一叩头,然后回家。普通隔几日就到男家举行婚礼,也有隔几个月再择吉日举行婚礼的。等男家要娶的日子,女家不再待客,男家则派生辰合宜的人来背装扮好了的新人。新人有的由门上过,有的由墙上过,完全看命相及时辰而定。在走以前,新人要向家中及神位一一啼哭告别,然后男家迎亲的人,就背起新人向婆家走。女家派两个伴娘,背着新妇陪嫁的被盖一床、箱子一个随着。要是远路,就由两三个替换着背,新妇不到拜堂的时辰,足是不许沾地的。再后是送亲客,总有四五十人,男女都有,其中多是女家的亲戚、家门、姑爷、舅爷等。有一个吹喇叭的奏乐。到了时辰,即拜堂,谢媒,赴席。到晚上夜饭后,男家本寨的家门亲友,就分引贺客送亲人等,到各家安宿消夜,他们叫作引铺。第二天早饭后,又至男家赴席,晚上还是相同,至到三五天后,贺客尽去为止。在喜宴期间,天天有人唱山歌,打响器,闹洞房。第三天新妇回娘家,送亲的及贺客的,有走的,有被亲友留住的。新妇在娘家住三五天后,又回婆家,新夫妇才开始同居。以后住娘家十天、八天,住婆家十天八天,轮流住着,直到几年后,始在婆家久居。”
(三)、20世纪80年代的婚姻过程
下面是笔者在四川理县桃坪羌寨调查得到的20世纪80年代羌族青年结婚的情况:
被调查人是四川理县桃坪乡佳山村人陈朝芙(女,羌族),于1983年11月嫁给四川理县桃坪乡桃坪村人杨露才(男,羌族)为妻。根据她的讲述,当时陈家请桃坪村人余真玉(女,当时41岁)当“红爷”去陈家说亲,之所以请余真玉是因为她和杨家有亲戚关系,能说会道。1981年2月余真玉带了饼子、挂面、点心等东西去陈家送头道“手情”,陈家人考虑到杨家人多,有5个儿子、2个女儿,家业大,好办事,能帮助自己,所以就答应了两家的来往,1981年4月,“红爷”余真玉带领杨露才的两个姐姐去陈家送二道“手情”,吃“小订酒”,带的礼物为两瓶奖金牌白酒、一封饼子(10个)、2把挂面,2升米,当时能拿的起奖金牌白酒说明杨家人有办法,是身份的象征,陈家的家长同意了杨家的求婚请求。1981.年8月16日杨家到陈家“吃大酒”并送来了财礼,包括120元现金,鞋、袜、裤子、上衣各一件,,还有一些吃食。当时去陈家的人有“红爷”余真玉、杨露才本人、杨露才的叔父、杨露才的兄弟姐妹、共8人。杨家向陈家要了陈朝芙的生辰八字,请桃坪乡增头寨端公陈云梦(男、当时50多岁)对两人的生辰八字进行了掐算,认为两人的八字相合,可以结婚,并将婚期定在冬月25日,杨家将端公算的婚期告诉了陈家,陈家表示同意。杨家人经过了两年的准备工作,认为够力量为几子举行婚礼了,就将结婚的时间定在了 1983年冬月25日。1983年冬月24日杨家去陈家接亲,加“红爷”余真玉一共去了8个人,,以年轻人为多,接亲客给女方给开门钱12元,当天晚上杨家给儿子举办“男花夜”,主要内容是给新郎挂红,祝贺他成人,先是老辈子挂,接着是四大家门的亲戚,最后是父母收挂,当时挂红多是红绸子、红纱、红布,男方的亲戚将“份份钱”交给了支司客。陈家也在当晚为女儿举行了“女花夜”,主要内容为唱“花儿纳吉”、戏弄男方的接亲人、跳莎朗、敬神,玩到后半夜才歇。1983年冬月25日早上8点,接亲客在女方吃完饭后出发,新娘骑男方牵来的马,盖上了红盖头,女方家的亲姨妹、女伴、老辈子共40多人送亲,陪嫁有6床铺盖、6床毯子、2床罩子、2床小被子、4套衣服、16双鞋子、1个太阳摸、1个月亮摸、伴儿送的鸡蛋、香肠、没有首饰,用夹背背着走,早上10点到了男家,进门时,新郎用米打新娘,新娘踩破一个倒扣在门槛上的碗。新郎新娘到厅房中拜堂、拜天地、拜祖位,新郎反手揭去新娘的盖头,众人簇拥新郎新娘进洞房。接着是正席,先是陈家送亲客吃,杨家向送亲客敬酒,再是杨家亲戚吃,主要是九大碗、九干盘、九碟(炒菜)。晚上唱歌,跳莎朗,闹通宵,新郎新娘分别由伴儿陪着分开睡在洞房的两个房间里。1983年冬月26日,新人到杨家祖坟上去烧纸敬先人,向祖先察明男丁杨露才结婚‘事一,并请祖先认下媳妇,保佑新人健康平安、早得贵子,一路上有“双吹”(吹琐呐的)伴奏。1983年冬月29日回门,只有新郎一个人陪新娘回娘家,到女家敬神、办席。新人还是不能同房,从娘家回来后,两人才正式住在了一起。当时杨家请的支司客是陈步伦,总管是周敬雨、记帐的是李德成、收礼的是杨志平、管座的是女孩子、打杂的是年轻人。
在三个不同的历史时期,羌族的婚姻礼仪相应地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从父母包办到自由恋爱的转变说明了羌族封建家长制度的逐步衰落和自由、民主意识的勃发,“红爷”这一重要角色的保留则说明羌族对“无媒不婚”这一儒家传统思想的继承和发扬,小订酒、大订酒、男女花夜、财礼、.办席则说明羌族婚姻礼仪的延续性,敬神这一仪式的保留说明羌族“万物有灵”原始宗教在羌族文化中的重要性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化,端公掐算婚期的传统随着端公数量的逐步减少而不能为继,人们往往要走很远的山路去高山上的羌寨找端公掐算,.油于太麻烦,就只好找一些懂得巫术的老年人来代替,这一点对羌族传统文化的继承影响最大,造成了羌族传统文化特别是原始宗教的缺失。结婚当夜同房与否的变化则带有明显的汉文化影响痕迹。可以看出,羌族婚姻礼仪保留了其绝大部分的要素,因此可以说羌族婚姻礼仪的变化只是停留在表面,并没有触及其实质。
三、羌族婚俗中表现出的民族文化
羌族的婚姻礼仪,不仅与羌族人民的生活和家庭形式相适应,而且与羌族历史上形成的宗教信仰、民族心理、神话传说,思想观念以及其他民俗习惯相联系。下面笔者就从四个方面来进行论述。
(一)、羌族原始宗教的体现
羌族信仰多神,其宗教还处于万物有灵的原始信仰阶段,在羌族的婚礼中,这种信仰得到突出表现。羌族重今生,不重来世,所以他们对于儿女的人生大事—婚礼自然看的格外重,倾尽全力要办好儿女的婚事,这不仅是面子问题,更是自己对家族宗教义务的反映,难怪有的父母从一结婚起就开始为未来的孩子攒成亲的钱,上文中杨露才家为娶陈朝芙而准备了两年就是很好的例证。羌族婚礼中有大量的歌舞,一方面是羌族人欢乐感情的抒发,另一方面也是宗教礼仪的表马宁:羌族社会的人生礼仪研究现。如:男方“接亲词”和女方答词,表现出对羌族祖先的崇拜之情,端公作法时的赞语也体现:出祖先对后代的关爱。新娘走出娘家家门时老年妇女的叮呼也是具有宗教原因的,相传羌族女始祖木姐珠出嫁那天,天爷木比塔赐给她大量动物作嫁妆,跟在她身后的动物比前面的动物多,她没有听父母的话,忍不住朝后看了一眼,使她身后的动物失去了控制,跑进了深山,以致于现在野生动物多于家畜,嫁妆遭受了损失,为了避免类似现象再次发生,就有了新娘出娘家时不能回头看的习俗。新娘首次进男方家门时的踩碗仪式更饱含宗教意味,踩碗是为了解除秽气,为了防止新娘把娘家里不干净的东西和路上遇到的恶魔带进家里,男方提前请端公做“下坛经”法事驱鬼,通过端公的做法和新娘的踩碗达到祛邪迎样的目的。而新郎新娘撩起围腰,承接众人撒来的花生、红枣、米、麦、青棵,意为受福的象征,有“撩众人之福以自喜”的意思。从婚礼中还能看出羌族的祭祖心理,羌族敬祖,认为祖先是有大功劳的,他死后还会保佑自己的子孙不受恶鬼的侵犯,而且他也是有喜怒哀乐的,在后代举行婚礼的时候他会很高兴。所以一定要向他察告喜讯,请他享用新人献上的顺酒,并认下自己的媳妇,保佑自己的子孙平安、幸福。
(二)、羌族个人社会身份的确认
“婚姻是个人得到配偶,获得一种新的社会身份的宣言,只有到成家立业时,个人才在真正意义上成为社会的成员。从婚礼一直到第一个孩子出生,这种身份变化才真正完成。它标志着人的成熟,标志着完全的社会成员身份的获得。”(乔继堂1990)由于历史上多次的颠沛流离,使羌族意识到只有团结一心,靠家族的力量才能在外族的包围中生存下来,经过了千百年的积淀,最终形成了家族至尊至上的民族意识,为了家族奉献一切,乃是人生的最高荣誉,虽死无憾。家族要强大,就必须多生养,而只有光明正大生养的孩子才能被家族认可,写进家谱,成为家族的正式成员,因此,父母的婚礼对未来孩子的身份确认就显得格外重要,这也从某种程度上杜绝了出现私生子的可能性,为家族血统的纯洁提供了保证。这样就不难理解羌族婚礼如此隆重的原因所在了,它是一种宣言,一种对下一代身份认可的过程,在经过正式婚礼后生育的孩子才能继承家族事业,才有“大宗”、“小宗”之分。在这一点上,羌族婚礼可以被看成是连接两代人的枢纽,一方面是新婚夫妇社会身份的确认,另一方面也是未来下一代人家族身份的确认宣言。
(三)、羌族婚俗中的“红爷”角色
羌族婚俗中的“红爷”其职能相当于汉族的媒人,是为男女双方撮合婚事的人,但是羌族的“红爷”又有许多与汉族的媒人不相同的地方,这是由羌族的民族道德观念决定的。汉族的媒人是一种职业,全由妇女充当,男子以当媒人为耻,而羌族的“红爷”则是一种社会身份地位的象征,“红爷”几乎全由男性担当,女性极少,并且有很多限制,如:此人的年纪必须在40岁以上、必须儿女双全、配偶必须健在、能说会道、懂得羌族古规、为人必须和蔼可亲,在众人中的口碑很好等,由于限制太多,因此并不是任何人都能担当这一角色的。担当“红爷”的人往往成为十全老人的代名词,是幸福、和美、吉祥、如意的象征,所以羌族以能否当“红爷”,当的次数的多少为荣。不象汉族的媒人无论婚事成功于否都有报酬,羌族当“红爷”是无偿的,顶多有些实物相送,如果此人在当“红爷”时有过失败记录,也就再没有人请他了。因此羌族“红爷”的积极性是很高的,为确保其“红爷”资格会竭尽全力促成婚事,可以说具有极佳的“职业道德”。羌谚有云:“宁拆十座房,不破一桩婚”,可见羌族对婚事的重视,但由于“红爷”过度发挥主观能动性,在过去也出现过强行成亲后家庭不睦的事情,给男女双方的身心造成伤害。羌族民间有《婚嫁歌》可以骂“红爷”:“背时媒人想猪头,下到地狱割舌头;死媒婆、癫媒婆,猪头狗脸尖尖脚;东家走、西家说,串来串去两边唆;生就的害人精,编人老妖婆。”值得一提的是在歌中并没有提到红爷,而是巧妙地以汉族的媒人来代替,可见羌族社会对于红爷还是比较尊敬的。当然随着时代的进步,羌族人民受教育程度的不断提高,现在羌族青年大都实行自由恋爱,“红爷”提亲渐渐成为一种形式在羌族婚姻礼仪中存在,其强行拉亲的行为己经很少了。
(四)、羌族婚俗中的礼仪和礼物
l、“挂红”习俗
在羌族婚礼中要给新郎“挂红”,这是羌族的重要礼仪,主要对远方来的客人、本民族的英雄、受人尊敬的老人、遇到喜事的新人等进行挂红,以示尊敬和爱戴。现在,相对于其他的挂红对象,羌族给新郎挂的红是最多的,多挂红绸,由于给新郎挂红的人很多,往往一场婚礼下来,新郎就会被红布红绸裹的全身红色,显得格外喜庆、温暖、祥和。
2、“尚双”习俗
羌族崇尚双数,认为“双则和,和则满”。这在羌族婚礼中礼物的挑选、礼物数目的计划、“红爷”的邀请、送亲迎亲人员的挑选等方面都考虑到了,送礼送双份有祝福美满、团圆、吉利之意,红爷要占“两双”即儿女双全、夫妻健在。这与羌族朴素的二元分立宗教观有重要关系,羌族把世界分为阴阳两极,天为阳、地为阴,男为阳、女为朋,南为阳、北为阴,生前为阳、死后为阴……。新人结婚是人生大事,一定要古全阴阳两极.,才能遇事呈祥,平安一生,参加婚礼的人也纷纷以“送双”的形式来把最美好的祝福献给新人。
羌族生活比较贫困,特别是居住在山区的人们由于交通不便,生活资料不足,受教育程度较低,大大限制了羌族的发展。这从羌族婚礼中所送的礼物和酒席的构成就可以看出来,从上文的论述中可以看到,羌族男方给女方送的礼物为猪肉、挂面、顺酒、点心、饼子、布匹等,这都是生活中最基本的生活资料,酒席还以传统的“九大碗”为主,没有太大变化,“干盘子”仍以本地的土特产为主,没有引进外地的果品。笔者在这里并不是贬低本民族传统的生活习惯,只是以此为例说明羌族的生活现状,引起人们的关注。
综上所述,羌族婚俗在从古到今的传承过程中发生了一些变化,但并没有触及其根基。羌族婚俗中包含的原始宗教意识、民族精神、人文观念、道德观念等深层次的民族文化大都保留了下来。笔者认为,羌族的这些文化内涵将会随着羌族婚俗的延续而不断传承下去。